新華社長沙4月5日電(記者袁汝婷 劉芳洲)淅淅瀝瀝的雨,浸著長沙早春的寒意,飄落在劉亞杰身上。她背著相機,走過一排排墓碑,步履緩慢,偶爾駐足靜默。
疫情下的清明節(jié),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劉亞杰和郭勇,為約2500名器官捐獻者建造了一個“云”上陵園。
生日這一天,她為598方墓碑一一拍照
3月25日,是中南大學湘雅二醫(yī)院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劉亞杰32歲的生日。她和同事、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郭勇一起,帶上鮮花,背起相機,抬著梯子,輾轉于湖南長沙的兩座陵園,為598位器官捐獻者的墓碑一一拍照。
劉亞杰雙手穩(wěn)穩(wěn)端著相機,鄭重按下快門,生怕把照片拍歪了,每拍完一排墓碑都會仔細核對。她說,“一個都不能少,每一張都要端正?!?/p>
今年清明節(jié),對千千萬萬的中國器官捐獻者家屬而言是特別的——往年,一些家屬會前往陵園緬懷和悼念,今年因疫情防控需要,大多只能“線上”祭掃。
離清明節(jié)只剩10天時,郭勇和劉亞杰接到了制作網(wǎng)頁緬懷捐獻者的任務。3月25日、26日,他們拍下安葬在陵園的捐獻者墓碑照片。設計頁面、錄入照片、調試功能……3月31日,“生命回響,云上緬懷”網(wǎng)頁上線。
草長鶯飛的背景圖,襯著“致器官捐獻者家屬的一封信”。信中寫道:正值疫情防控的關鍵時期,全國倡導綠色、文明、簡約的祭掃新風尚,故而有了線上緬懷。
進入網(wǎng)站,搜索、點擊捐獻者姓名,就能看到照片,還可以“獻花”“點燭”“默哀”。許多捐獻者的個人頁面上,都留下了家人的緬懷“足跡”和深情留言。
每一方墓碑,都銘刻著一場別離和新生
拍照那兩天,郭勇在陵園來來回回走了許多遍。經(jīng)過熟悉的名字時,他停下腳步。
那是20歲出頭的小雷。2012年平安夜,讀大三的小雷因意外事故腦死亡。當晚,郭勇與小雷的父母溝通器官捐獻。他至今仍清晰記得小雷母親的哭聲,和小雷父親那句話——“這是善事,我們同意。”
小雷捐出了雙腎、肝臟和眼角膜。器官摘取手術完成后,郭勇幫他擦洗身子,穿好衣服。
按常規(guī),器官捐獻者家屬可以獲得一筆人道主義救助金,可小雷父母拒絕了。在郭勇的堅持下,這筆救助金變成了持續(xù)6年對小雷妹妹的學費資助。
4月2日,郭勇在緬懷網(wǎng)站的小雷頁面下留言:“小雷,你妹妹上大學了,也在長沙。父母一切都好。家人都很想你!”
每一方墓碑,都銘刻著一個故事。每一個故事,都記錄別離和新生。
幾天前,42歲的商人鄭古峰來到長沙鳳凰山陵園悼念女兒。他對郭勇說:“如果沒出事,欣欣就12歲了?!?/p>
2015年,7歲的欣欣在湖南邵東老家的小路上遭遇車禍。在女兒捐獻器官后,他將人道主義救助金悉數(shù)捐出?!斑@筆錢,就給當?shù)匦奘鹿事范蔚木緲酥竞蜏p速帶吧,別讓悲劇重演?!?/p>
湖南省人體器官捐獻工作自2010年啟動開展以來,已實現(xiàn)器官捐獻約2500例,使6000余名患者獲得新生。
生命“擺渡人”,從“你滾開”走向“謝謝你”
面對生者談死亡,是每一位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入行的第一關。他們被稱為生命“擺渡人”。
郭勇是湖南首批登記在冊的器官捐獻協(xié)調員。他曾被憤怒的親屬圍住、追打,被怒吼“滾開,黑良心的販子”。2012年一起案例中,他爭取到病人家屬的同意,當?shù)蒯t(yī)院卻拒絕提供手術室,理由是“不吉利”。
早年間,郭勇在湖南各地醫(yī)院“挨家挨戶”宣傳,整整10個月后才有了第一例捐獻。
從2011年到2019年,中南大學湘雅二醫(yī)院協(xié)調完成器官捐獻分別為1、7、27、54、79、119、126、174和106例。
據(jù)《中國器官移植發(fā)展報告(2015-2018)》顯示,從2015年到2018年,我國每年完成器官捐獻分別為2766、4080、5146和6302例。2018年,我國器官捐獻和移植數(shù)量均居世界第二。
“社會接納度越來越高了?!惫抡f,如今就算是拒絕,家屬往往也很禮貌。
2018年8月,劉亞杰為兩歲的彤彤協(xié)調完成器官捐獻。道別時,在太平間守了一整夜的孩子媽媽向她深深鞠躬?!八f謝謝我,讓孩子的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(xù)?!泵看蜗肫鹉莻€近乎90度的鞠躬,劉亞杰都覺得心酸又充滿力量。
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網(wǎng)站顯示,截至2020年3月10日,已實現(xiàn)28075例器官捐獻,超過189萬人完成器官捐獻志愿登記。這兩個數(shù)據(jù)保持著動態(tài)更新,郭勇和劉亞杰時不時會去看看,他們說,數(shù)字背后是生命的希望。